木屐藝術重建家園 /孫華翔

木屐藝術重建家園



孫華翔

第一次到白米，灰濛的天空下矗立著幾座像是機械怪獸般的工廠，還不時發出吼叫聲，像是爪牙般的砂石車穿梭不息，像是隨時要奪取你的性命，這是我對白米的第一印象。那天下午，大雨滂陀，淋濕了大半身，心情更是盪到了谷底，卻發現白米人喜出望外，因為老天又替這個小庄頭梳洗一番，洗去滿身的塵埃。

白米，或許你從未曾聽過這個地方，就像我初次到訪般的陌生。一個位在宜蘭蘇澳港邊的小村落，舊名白米甕，在過去是個盛產稻米的谷地，地方上還流傳著遠古「仙人賜米」的傳說，你可以想像那是一塊美麗又豐腴的地方，然而那是過去。跟著台灣大多數村莊的發展歷程一般，原本務農的白米，隨著台灣經濟的發展，工廠取代了綠油油的稻田，老天所賜的再也不是白米而是礦石工廠生產石米所飄下的塵灰。如今被十數家工廠包圍的白米，擁有全國最大的落塵量，每天四百車次的砂石車進出，白米正一吋吋的被吞食⋯⋯。

終於，工廠對環境的污染激發了社區的共同意識，社區居民向工廠抗爭，爭取工廠回饋金來投入社區環境的改善工作。從環保抗爭中覺醒的白米人開始思索未來，到底白米還擁有什麼？沒有了農業，趕走了造成環境污染的工業，人口外流嚴重的白米，未來要如何生存，如何振興？白米人開始尋找出路，在社區長輩的記憶中，由於白米甕旁的山麓盛產江某樹，是製作木屐的好材料，在日據時期白米地區便發展了甚具規模的木屐產業，現在村裡還有幾位老師傅還有製作木屐的技藝，這使得村民想起了荷蘭有名的木鞋，荷蘭能將傳統木鞋工藝發展成世界知名的產業，白米為何不能？也許這是白米的機會，要振興地方就從這裡開始吧。於是乎社區裡幾位熱心人士便鼓動老師傅重拾技藝，開始了營造木屐產業的計畫。在八十五年宜蘭縣政府所舉辦的「歡樂宜蘭年」活動中，白米木屐初試啼聲，白米動員了社區學童為木屐彩繪上新妝，獲得許多民眾的青睞，隨後又推出「木屐藝術彩繪禮盒」，成為宜蘭縣政府贈送國際貴賓的紀念品。趁著這股士氣，社區居民們利用社區的空屋整理成木屐工作室與木屐街坊，並利用社區發展協會的空間改裝成木屐展示館，為了精進木屐製作工藝，還推動木屐傳習班與皮雕研習班，並請了舞蹈老師來教導小朋友跳木屐舞，企圖營造一個名符其實的木屐村。

雖然，在產業方面漸漸露出曙光，白米人從沒有忘卻追求經濟發展所帶來的環境危害，除了持續與礦石工廠的協調、抗爭外，也希望藉由聯外道路的開拓來疏緩砂石車的進出，同時在社區重要的公共空間也藉由居民共同植栽與門面的彩妝，營造一個藝術的木屐村。今年的元宵夜，白米沒有台南鹽水蜂炮熱鬧刺激，也沒有台北中正紀念堂嘉年華會式的燈會，社區的居民們扶老攜幼提著一盞盞小燈籠，沿著村落對自己的故鄉作一番巡禮，在每一個駐留點寫下他們對家鄉環境改造的願景，隨著一盞盞天燈告訴老天白米人共同的願望，看著天燈昇的好高好遠，直達星星，好像願望就將實現。因為在元宵夜工廠是停止運轉的，白米人的願望就是希望天天像今晚一般清楚的看得見天上的星星，在月光下快樂的跳木屐舞。

春暖花開的四月天，白米居民共同投資設立的木屐合作社在經過三個月的籌備終於掛牌營運，社區阿伯穿著木屐扮演土地公分贈糖果給每一位與會的來賓，共同分享白米人的喜悅，每位來賓也都換穿上了木屐，踢踢踏踏踩響了這個小村落，回想起去年在大雨滂陀中造訪的這幾間幾乎廢棄的空屋，如今卻成為白米人產業新希望所寄託的金雞蛋，這使我想起「仙履奇緣」的童話故事，灰姑娘穿上了金縷鞋，變成公主。然而，這支仙履不是撿來的，而是白米人一刀一刀雕鑿出來的。這廂社區的小朋友們忙著彩繪木屐，社區媽媽們則端出一道道饒富地方特色的拿手菜，炒米粉、鴨賞、木瓜籤還有象徵團圓喜慶的甜湯圓。遠在彰化參加社區博覽會的合作社代表們也傳來木屐銷售的佳績，木屐不再是留在老人們記憶中即將消失的技藝，而是未來白米重新面對世界的最佳標誌與驕傲，世界上有一個特殊的響屐村，村民們也這樣的期許著。望著村民，我似乎看到了木屐踢踏舞，白米的木屐節。什麼最美？有夢的白米人最美。原載於中華日報88.04.13第十五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