歷史空間裡的文化新情 /孫華翔

歷史空間裡的文化新情









歷史不斷的演進，人們對待古蹟的方式也不斷的在改變。從最早先「汰舊換新」的拆除觀念，進而有保存單棟古蹟作為歷史見證的作法，隨後又有將古蹟拆遷至歷史園區的想法，後來對古蹟的保存更擴及到古街區或整個舊聚落。晚近，大家將古蹟稱做為「歷史建築」，一方面破除了「要百年以上古蹟才有保存價值」的迷咒，另一方面也積極轉變對古建築物只單純保存的觀念而強調「歷史空間的再發展」。其實，人們不斷改變對待歷史空間的態度，使得歷史空間的生命力得以延續，這就是再發展的智慧。古蹟本身的年代是否久遠與材質型制是否優美固然重要，其中歷史意義與人文精神的保留，甚至賦予新用途而讓其與現代人的生活相結合恐怕更為重要，否則古蹟也只是個「空殼子」，充其量只不過是個大型的古董而已。且讓我們走訪幾棟歷史建築去發掘其中的文化新蘊。

老宅第裡的咖啡香

有一回走過台北中山北路捷運總公司，在現代商業辦公大樓圍構的巷弄中，突然被一股淡淡的咖啡香與有點慵懶的舞曲所吸引，溯其源竟是來自一棟陷於現代玻璃帷幕高樓中的低矮平房，這裡原來曾是引發歷史建物拆除問題而喧騰一時的中華舞蹈社。這棟舞蹈館已有近六十年的歷史，是前輩舞蹈家蔡瑞月培育台灣舞蹈種子的搖籃地，在七十年代有許多的國外舞蹈團來台表演都在這裡排練。然而主人卻因當時白色恐怖的籠罩而黯然離去，使得風華一時的舞蹈社也漸漸沈寂而走入歷史。近年隨著都市計畫的更新而原本要連同周邊日式老房子拆除，卻引發了台北藝文界對藝文場地缺乏的抗爭運動，希望藉由保存這棟別具意義的舞蹈社，來增加台北的藝文空間，終於讓這棟歷史建物倖免於拆除的命運。現在，「最後的華爾滋」這個美麗的名字伴隨著淡淡的咖啡香，等著忙碌的都會人來此飲啜，引發浪漫的想像……。相對於中華舞蹈社的詭譎命運，同樣是位於中山北路上的美術家聯誼社，它的命運便順遂多了，這棟民國初年的建築，原是陳姓茶商聘請建築師所設計具有英國TUDOR式風格的別墅。在後來的都市更新中，由於得天獨厚的座落於美術館旁，這棟歷史建築自然也就順理成章轉成為藝術家們喝咖啡談文論藝的好所在。像這樣由於歷史建築所散發出的獨特韻味，而將老房子做為餐廳或咖啡廳、茶藝館，漸漸在台灣的都市中流行起來，像是紫藤廬茶藝館、「阿爸的情人」、「黑狗兄俱樂部」餐廳……，正等待我們換個心情去品嚐它們的文化新風味。

社區文化的新據點

離開台北大都會，來到鄉村淳樸可愛的客家小聚落-北埔。在這個小鎮上，與著名的一級古蹟金廣福公館相鄰有一座古宅，是一棟建築形制相當優美的歷史建築，屬於當地聞人姜阿新的老宅第。這座建築由於年久失修又乏人管理，曾經被當成倉庫，其庭園也被附近居民用來種菜，後來被新竹子弟吳東昇博士發掘，感於如此優美的建築任其荒廢殊為可惜，便協助姜家重新加以考據整修。整修後的姜阿新古宅再現風華，吳博士便把這兒轉型作為金廣福文教基金會的會所，開放讓居民能細細品味這裡的建築之美，並結合當地的藝術家舉辦有關北埔風情的各項展演，這裡已然成為北埔社區文化推展的基地。隨後有許多的藝文團體或文化機關也都陸續尋求歷史建築來作為推展文化的新基地，像是國立文化資產保存中心便遷入了台南市政府的舊址、國家文化藝術基金會也尋求將舊美國領事館作為辦公場所。

舊官舍裡的新見證

雖然，民間的老宅第可以突破歷史的包袱，展現新的生命力。但畢竟民間總是較具活力，而官方要在歷史建築中展現新的想像，似乎是較為困難。然而在宜蘭，縣政府卻展現了好的示範。位於宜蘭舊縣府旁的宜蘭縣長官邸，是一棟近百年的建築，這棟官舍建築融合了日本木造房舍與西洋古典建築形式，除了顯現官邸的豪華氣派也蘊含有日本居室的精神內涵，其間歷經多任縣長的使用。後來縣政府遷至新址，當時在任的游錫 縣長為了配合宜蘭舊城振興計畫，遂將這棟兼具歷史意義與建築美學的縣長官邸保留整建，成為「宜蘭設治紀念館」，將其注入新的生命，提供了縣民藝文浸濡的場所，也豐富未來都市生活的內涵。宜蘭設治紀念館的成立也是全國首創將官舍變成全民共享文化資財的案例。隨後首長宿舍變成文物館或藝文空間的作法便陸續展開，像是台北市的士林官邸、台北市長舊官邸都改變了最初的用途而注入了新的文化內涵。

現代藝術的火車頭

有了公共歷史建物再發展的經驗，對於大家印象最深刻、關係最密切的公共建築--火車站，不知是否也有再利用的案例呢？最近台灣時興一股鐵道文化熱，一群鐵道迷致力於與火車相關的研究推廣，包括各種舊火車站的導覽、保存或是舊火車頭的復原，但多半還僅止於滿足大家舊時對火車的一種特殊情愫。的確，在鐵道文化中尤其是火車站，通常是一個城市最熱鬧的地方，是這個城市居民送往迎來的重要場域，所以火車站通常會是一棟特別設計的建築物，也是這座城市的地標。擁有數百碼長正立面的荷蘭阿姆斯特丹著名的中央車站，便是建築師休伯斯在1882年的作品，同時期他也設計了風格很類似的荷蘭皇家博物館。而將火車站建築變成文化設施賦予新生命的，讓我們不得不提法國巴黎的奧賽美術館，它是世界上典藏印象派與後印象派畫作最重要的美術館，其最初是巴黎市政府為方便西南歐旅客進出與停留巴黎所設置的一座火車站及旅館，後來因新建旅館工程面臨被拆的命運，當時的巴黎市民感於這座車站是現代建築結合玻璃與鋼鐵材質的美麗典範而聲援保留，遂與當時法國文化部欲找一個場地放置印象派作品的計畫相結合，於是火車站搖身變成了這做舉世聞名的美術館。記得數年前火車北淡線要拆除，包括沿線幾棟伴隨著居民生活數十年的火車站，也都將隨之拆除。當時青年畫家陳來興便在新北投火車站展出他的個展，他的畫作以街頭抗爭運動為主題，似乎也在抗議著舊車站的即將消失。可惜這樣的抗議卻未換回這些舊火車站一個美麗的新生，直到鐵道文化復興時期的今天我們尚不見著，但我們期待台灣的奧賽誕生。

流行商品的新櫥窗

說了這麼多的舊瓶新裝，而裝的是流行商品，這在台灣也並不多見。台灣有的多半是將歷史建築改為仍是跟「歷史」有關的古董店，或反倒是古董店利用現代建築裝潢成仿古的古建築，然而在歐洲卻常會有不同的發現。記得有次在荷蘭阿姆斯特丹的旅遊中，免不了要SHOPPING一番，讓我印象深刻的是有一棟像我們總統府的歷史建築，這棟在1889年由建築師彼得斯所設計，承繼荷蘭文藝復興傳統的歷史建築，原來是荷蘭的舊中央郵局，想必現在一定是用來當成博物館之類，也許就是郵政博物館，等走進一瞧才發覺它竟是一棟陳列著流行服飾為主的百貨公司！也許流行需要反芻歷史吧，但這樣的搭配確實有些後現代的前衛效果，有一定層度對購買慾的刺激，至少對我而言。

裝置藝術的歷史對話

在歷史建築再發展的風潮中，鹿港古鎮自不能置身事外。今年初由鹿港日茂工作室所策畫的「日茂行歷史區遠景重塑行動系列/歷史之心—裝置藝術大展」在鹿港的歷史街道與巷弄展開，由藝術家黃海鳴邀集了連寶猜、吳天章等十位藝術家創作了風格迴異的裝置藝術，企圖藉由藝術家的藝術創作來與鹿港的歷史作一番對話，藉以喚醒歷史空間保存與再發展的思考。儘管活動過程引發了相當多的爭議，包括對裝置藝術公共性的探討等等，但無疑對這個歷史古城注入一股新的活力，讓鹿港不再只有傳統寺廟與南管，而有容納前衛藝術的更多可能性。而在台北華山的煙酒公賣局舊廠區，由於保留許多別具特色的歷史建築，成為許多藝術家喜愛的另類展演場所，包括裝置藝術與小劇場，許多導演也喜歡利用這裡後現代的氣氛做為電影的場景，成為前衛藝術的新天堂，台北市政府也計畫將此區規劃成「華山藝術特區」。

歷史空間再利用的風潮，逐漸在台灣蔓延開來。我們看到還有像台南市的新生態環境藝術中心及東門美術館則是日據時期街屋的再利用，而計畫中或正構築中的歷史建築也將陸陸續續展現新的文化生命，像是台北市中山堂將作為市民劇院、台北市政府的舊址將作為台北第二美術館、台灣土地銀行襄陽大樓也即將成為省博物館的第二展示中心；在東北部的宜蘭，百年歷史的二結王公舊廟正構築成社區的生活文化館；新竹市的國民戲院將改為市民藝文中心，台北市西門盯紅樓戲院正在修護再利用為藝術電影院及即興表演場……，歷史建築在台灣，不再只是塵封的古董，它們正一一蛻變，展現新的生命，等待著我們重新去發掘。

　

圖說：

陳姓茶商的老宅第已變成藝術家常去的咖啡館。
北埔姜阿新古宅已成為推展當地社區文化的新據點。
在荷蘭這座具百年歷史的舊中央郵局，現在已是別具特色的購物中心。
鹿港的傳統巷弄裡可以看見現代的藝術作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