宜蘭的選擇.宜蘭的價值
蘇昭英
原刊中國時報,日期待查
去年底縣市長選舉,緊繃的宜蘭選情兩黨都視為指標戰區;國民黨中央的想法認為一旦拿下民進黨執政十六年的宜蘭縣,即意味了徿底的勝利;民進黨中央也大致基於同樣的理由認為宜蘭不能輸。兩者完全就政黨勝選的角度在看事情。選戰一結束,民進黨中央立刻有人頻頻以宜蘭為例,認為這次選戰之所以打得那麼辛苦,是因為重文化環保而忽略了工商大建設之故,以後應引以為鑑。雖然這些遠離地方基層的中央大員也約略感覺到宜蘭經驗的可貴,可是他們顯然不清楚這平條相對發展路線的本質,因此也看不出他們對這樣意涵的體會。
發生在宜蘭的這兩條路線之爭,對於西部台灣的縣市而言幾乎沒有意義,因為大部份縣市早已做了選擇,已走向了六輕、工業區或科學園區的開發模式,其空間環境和社會價值觀的扭曲已經難以挽回,因此如果有候選人想在這樣的條件下以宜蘭做為典範提出訴求,恐怕會讓選民覺得浮誇不實際。宜蘭人何其幸運,能夠在這次選戰中參與這麼複雜而高層次的發展價值觀之辯論與選擇。
對於民進黨中央而言,諷刺的是宜蘭人最後選擇的是生活環境價值,沒有受到經濟工商發展的誘惑。最後喚醒危機意識,挽救民進黨敗相的,是以文化與生活環境為內涵的宜蘭光榮感。宜蘭沒有科學園區,沒有大學,他們以什麼為驕傲?有科學園區和幾所有名校的新竹市民,何嘗因此驕傲過?科學園區和大學可曾挽救過新竹市的國民黨選情?這件事值得兩黨的當權者深思!
民進黨中央對地方發展路線的認知,似乎跟宜蘭的國民黨候選人沒什麼兩樣。甚至在人民已經做了選擇,確認原有的路線之後,民進黨中央卻好像反而回過頭來向落選的對方承認錯誤了,比較起來,宜蘭人好像是為了理想而戰,而民進黨中央則是為了執政、為了勝利而戰,這與國民黨又有何異呢?
仔細地觀察,民進黨這次在宜蘭陷入苦的原因,除了內部整合有問題之外,最主要的是部份宜蘭在地選民有著吊民進黨中央類似的迷思:一方面想要保持既得的「碗內」(文化與環境),同時又對另一方所提供的「碗外」(工商大建設)垂涎欲滴。所有的民意調查均指出宜蘭人對原來游錫 縣長的施政滿意度超過百分之七十,但投票意向卻多數支持換黨換人。最後說服了多數宜蘭人繼續支持民進黨執政的,恐怕是因為「這一票的選擇不僅在決定一位縣長,更是在決定台灣未來生活方式的主流價值。」以及「宜蘭不能輸。因為輸了就等於輸掉台灣的未來!」
宜蘭人的光榮感,可能就像他們自己所說的,是在於宜蘭人共同創造了驕傲與尊嚴,承接了台灣人共同的時待與情感。只有宜蘭這塊土地可以讓台灣的文化充滿想像,為台灣尋找出許多值得深思的生活方式。當謠傳宜蘭可能變天的時刻,所有關心台灣未來發展的人都在注意宜蘭人如何做抉擇。一旦宜蘭人決定放棄對於文化與生活的堅持,無異是吹滅了台灣僅存的文化燭光。
然而,宜蘭人也是空想的文化理想主義者,在這平原上的子民正在進行一項台灣未曾有過的實驗:如何在全台灣高速經濟成長和工商都市化的潮流中,仍然可以一方面保有優質的環境、生態、文化與傳統,同時又保有永續的產業生機與活力?宜蘭的主政者與縣民應該清楚,近鄰日本像宜蘭這樣可貴的鄉村型地區已經都在往這個方向邁進,他們排斥任何大型的工業開發案,因為那只能靠外來資本,外來專業技術或甚至外來勞力,而在地居民所受到環境和生活的衝擊遠超過因此所獲得的好處。所以所有地方居民和主政者都在絞盡腦汁,試圖挖掘更多的在地創意與智慧,試圖尋找對在地人最有幫助的文化產業、學習產業、環境產業、生態產業和休閒產業發展方向。宜蘭人要追求的,不正是這樣的一條路嗎?台灣的永續經營不正是要靠這樣的發展模式嗎?當日本的國家經濟發展已從工業大國、經濟大國轉向「生活大國」的總目標時,一味提倡「大建設」的台灣主政者心裡在想什麼呢?所幸還有偏愛一隅的宜蘭,始終在為台灣的地方發展尋找新的定位。
當每一個地方候選人和政黨都在開口閉口「跨世紀建設」時,宜蘭人在思考和選擇的議題才是真正具有「跨世紀」的意義。這個「宜蘭議題」和跨世紀層次可能超越了宜蘭部份現住民對未來的認知水準和理想,這才是宜蘭會選得那麼辛苦的真正原因。而國民黨的候選人具是逮到這條發展路線還來不及茁壯成形而宜蘭人未能充份瞭解重視之際,即準備加以摧殘捏毀。仍然囿於傳統經濟發展邏輯的國民黨主政者無法體會宜蘭發展模式的價值,而不曾深入探索台灣發展困境的本質,很少蹈足地方深層土壤的民進黨中央,似乎也只能想出酷哥辣妹或花車遊行的助選方式,而難以對地方發出心靈感動的理想號召。幸好,宜蘭縣長當選人的認知遠遠超越了兩黨當權者。他說:「宜蘭人要的是一個有個性、有魅力、有創意的城市。宜蘭人的選擇代表對台灣未來發展定位的確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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